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遍地鸡毛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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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木琴和凤儿结伴到镇子上,是在昨晚上才临时动议确定的,名义上,是去找杨贤德汇报工作,主要目的却是想趁机探听一下“天然”厂的内幕,捎带着再把有关杨贤德的传言透露过去,给他提个醒儿。

    至于后一个意图,凤儿还说道,咱这是替古人担忧呐,这么严重的事体,他杨贤德能会不知么,我看,咱是在多此一举呢?

    木琴回道,他知道了更好,要是万一还蒙在鼓里呢?提个醒儿,总比不提要稳妥。

    凤儿就笑木琴的心太善了,自己还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呢?倒替别人担忧,她说道,嫂子,你好像不适合干事业的,干脆,你把手里的活计全撂了,就四处给人救难消灾去吧!

    因是洋行开着大货车外出运货去了,厂子里的新车又人会开,木琴和凤儿俩人就骑着自行车,边骑边唠,不紧不慢地朝镇子里赶去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,路两边的山坡沟壑间填满了柔嫩的新绿,间杂着东一朵西一丛的艳色山花,远远望去,就有隐隐的清淡雾色在飘浮流荡,粗看起,满目皆是;细瞧起,却又踪迹皆无,树丛野草间传出一嘟噜一大串的虫鸣鸟啼,却从未间断过,忽而响起在前头,忽而又冒起在身后;时而在身右的坡崖树林里,时而又窜跃于身左的厚密草丛间,这鸣叫声或清脆明丽,或婉转流畅,或浅声低吟,汇成了一场独具天韵的音乐盛典,在这样的背景音乐衬托下,就有不安分的鸟儿东游西窜,有衣着艳丽得近乎夸张的蝶儿翩翩起舞,有不知疲倦的蜂儿授粉采蜜。

    凤儿还取笑道,嫂子,你看哦,我爹的蜜蜂都飞到这儿了。

    木琴问道,酸杏叔和酸枣叔还在为那两箱蜂的事上火么,这么随口问着,木琴又禁不住笑出声。

    酸杏老弟兄俩弄丢了两箱蜜蜂,心疼得俩人就如疯狗一般,俩人白天夜里也不回家了,不错眼珠地守在蜂场里,连喝水吃饭都要家人去送,真正成了家里的甩手掌柜了,酸枣婆娘自是不管不问,也想不起要给自己男人送水送饭,反倒自己落得个清净自在,酸杏女人则不同了,她又要照管几个娃崽儿的吃喝拉撒睡,又要操持家务做饭洗衣,自然劳累得上火,甚至火气比自己的男人都大,每日三餐的茶水饭食自是要按时按点地送,又不敢过分地靠近蜂场,她就远远地躲在蜂场外面,扯着嗓门儿喊叫,态度却是大不如从前了,酸杏衣伸手饭张口地惯了,就有些不乐意,他脾气又大,态度便显得极为恶劣,不是嫌饭菜凉了,就是嫌女人的嗓门儿大了,左右就是不如意,女人真的生气了,干脆茶水不烧饭食不送不管不问了,把老东西干晾在了村外的蜂场里,酸杏哪受过这样的待遇,就跑回了家兴师问罪,跟女人吵架拌嘴,女人了个聋子的耳朵充耳不闻,气得酸杏摔天夯地的,他终是把全家人扯在一起,召开家庭会,准备批斗这个虐待自己的女人,谁知,批斗会刚刚开场,批斗的风向就调了向,挨批的对象不是酸杏女人,反倒是酸杏自己了,儿女们一致认为,酸杏做得也太过分了,从考虑过娘的劳累,只想着自己图清闲,并一一列举出家务活的繁重和照看娃崽儿们的艰辛做旁证,酸杏立时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,任凭儿女们七嘴八舌地数说,自己却是一张嘴巴难敌众嘴皮子,只剩了吹胡子瞪眼地干嚎了,末了,家庭会统一了意见,今后爹要还是干耗在蜂场里等饭等水,就叫他自己等去,坚决不叫娘再去送了,爹想修成个餐风饮露的仙人,倒是咱老贺家的福气呐,面对着儿女们破天荒头一遭地倒戈群攻,酸杏不得不承认了这样一个残酷现实,自己呼风唤雨为所欲为的时代已经不复存在了,自己女人早已在暗中俘获了这群白眼狼一般转眼不认人的儿女们,并成为统领这个家庭的主角了,他后悔自己有认清家中急剧变化了的新形势,把自己沦落到自讨苦吃的田地,在坚持了一天的餐风饮露生活后,他只能委曲求全地妥协了,接受了家庭会的共识,不敢再赖在蜂场里,等候着女人伺候,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作息规律,跟酸枣轮换着看护蜂场,乖乖地准时准点回家吃饭。

    凤儿笑道,哪儿,爹的脾气变软了呢?现今儿,都开始想着法子讨好娘了呢?

    凤儿的话,说得木琴笑出了声,这是发自内心的笑,也是木琴近些日子少有的舒心畅笑了。

    这么说笑着,出山的路便在不知不觉中走过了,镇大院已经出现在了眼前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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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大院里长着几棵粗可双臂围拢的高大垂柳,柔韧的枝条顺势下垂,如女人柔长的发丝,上面缀满了浓绿的叶片,亦如女人头上刻意镶嵌着的无数绿色细碎发卡,院子里打扫得还算干净,平整的沙地面上不见杂草碎石,由此可以证明,沈玉花家的崽子是个勤快人,几年里的镇大院生活,并有腐化了他自小养成手脚勤快的好习惯,镇大院里是从不养闲人的,所有的室内外卫生,统统都由通讯员负责,这也是镇大院多年雷打不动的习惯。

    木琴和凤儿进到院子,就直奔了办公室,办公室里恰巧只有沈玉花娘俩在拉悄悄呱儿,见到木琴俩人闯了进,沈玉花起身笑问道,今儿杏花村要接管镇么,咋这么齐整地奔了。

    木琴回笑道,还是晚了一步,这办公室已经叫你娘俩给占了,看,是你一家人要独霸镇大院呢?

    崽子很机灵地起身让座,忙着放茶倒水,凤儿就打趣道,老沈是在跟侄儿商谈啥大事吧!要不,咋这么神秘呀,还把门窗关得紧紧的,生怕叫人听了去,她又说道,我就是看中了这个娃崽儿,手脚勤快又机灵懂事,还善解人意,要不,我就在俺村给找个家口儿吧!俺村的女娃儿,可都是长得水灵灵结实实的好闺女,既吃苦又诚实,是些提着灯笼也难寻的主儿呢?

    沈玉花赶忙回道,好哦,好哦,说过的话可不准烂账哦,一会儿,我就把谢媒的猪肉预先送,要是你净耍了嘴皮子,我可领着崽儿赖在你家里不走了,木琴可是证人,不是我沈玉花赖你呀。

    一阵儿说笑过后,沈玉花问道,你俩是找领导汇报工作的吧!今儿不赶巧,领导们都不在呢?

    木琴问道,你咋知道领导不在家的,这个大院子还真就是你做主了么。

    沈玉花说道,我也是找领导的,吃了一顿闭门羹,闲着事,就跟崽儿胡扯呢?看到木琴脸上现出失望的神情,沈玉花又道,领导们都到县里开会去了,过午就能回。

    闲扯了一阵子,木琴和凤儿就有走的意思,沈玉花拦道,别走哦,我先前应下要单请你们客的,今儿正好事,就由我做东,咱喝酒去,有些话,我都快憋炸哩,老早儿就想着跟你俩拉拉呢?说罢,不由分说地拉起木琴和凤儿往外走。

    木琴和凤儿一边问着啥事,一边身不由己地被沈玉花推着走在了前头,沈玉花说,我现今儿是娘的娃崽儿,说话长了,咱坐下再讲,坐下再讲嘛。

    仨人径直到了银行和四方合开的饭店里,把银行和四方惊得不知说啥才好,因是午饭时间尚未到,饭店里显得冷冷清清的,只有银行几个人在大堂里摘着青菜,地上堆着菜根烂叶,连同鱼鳞骨屑,狼藉一片。

    四方扎撒着两只手,一时不知怎样安置这仨人才好,银行则催促着香草抓紧收拾出一个单间,他嘴里一直叨咕着,嗨,嗨,想到你们要呢?还这样早,甭笑话哦。

    香草爹自是不敢怠慢,手忙脚乱地打扫着地上的杂物,他的眼睛却一直朝仨人身上溜,似乎有啥事要对凤儿讲,却又有插嘴的地方,就显得鬼鬼祟祟贼眉鼠眼的。

    沈玉花老实不客气地坐在了上岗主陪的位置上,他随口叫四方抓紧炖上一只鸡和一条鱼,说我们有话要讲,鸡和鱼炖好了就上,事就别过瞎掺合了,想找木琴俩拉呱的话,等吃过了饭再讲吧!

    银行几人喏喏地退出,并关紧了屋门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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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木琴笑道,你搞得就跟接头似的,有啥怕人的事,这么神秘兮兮的,弄得我都心惊胆颤的呢?

    沈玉花出人意料地从兜里摸出一盒香烟,抽出一支,很熟练地点上,她深深地吸了几大口,从鼻腔和口腔里涌出的烟雾立时遮住了她的脸面,待烟雾散去后,她的面容竟然现出了一副苍老的神态,似乎刚才脸上那层容光焕发的神采,顿时被这阵烟雾熏剥掉了,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一样,看得木琴和凤儿齐齐地瞪大了眼珠子,像看魔术戏耍一般地瞧着神情倦怠的沈玉花,就跟盯看着眼前突然现身的陌生人一样。

    木琴有意轻松地嬉笑着问道,咋儿,你会吸烟啦!不愧是大老板的派头,烟酒不拒,财福至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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