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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,愿得一心人,白首不分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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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7,</p>

    桃红是在当夜吞金自杀的,她郑重地换好了衣服,是比平日里更严密保守的素蓝长裙,躺在床榻上。</p>

    与她平日的嚣张跋扈不同,她死的安安静静,若不是在她房里伺候的丫鬟注意到她的动作一直没有变化,怕是还没有这么快发现人死了。</p>

    经过桃红一事,翠烟楼的名声或多或少受了些影响,老鸨站在高台,她脂粉浓厚的油腻的脸上堆着笑:“我们翠烟楼,就是让各位爷开心寻乐的地儿,这个人的私家事我们管不着,所以各位爷也不要对什么不相干的事,太过耿耿于怀。”</p>

    “下去!下去!”</p>

    “谁要看你?去请玉静来给咱们唱曲儿!”</p>

    下面的客人不耐烦地催促,老鸨尴尬笑笑,退了下来。</p>

    林玉静抱着古筝上去,许是天意弄人,她还未唱一个调,突然就有小厮尖叫似的道:“叶老爷出钱买了玉静姑娘一天儿的曲子!”</p>

    林玉静一惊,往下看时,正对上叶老爷充盈着炽热爱意的双眼。</p>

    老鸨自然是喜笑颜开,上来推着林玉静下去,道:“哎哟,我的好姑娘,快快跟我去换身衣服,给叶老爷唱曲儿去!”</p>

    8,</p>

    林玉静一愣,跟着老鸨回屋子。</p>

    到了门口,她道:“妈妈就在这里等我吧,我自己来就可以了。”</p>

    老鸨以为她害羞,便笑着答应:“也好,这男人么,若是咱们心急火燎地赶过去倒显得自己没个身价!”</p>

    林玉静勉强一笑,自己侧身进去了。</p>

    她不着急着换衣服,却是先打开了窗,系着面纱正在打扫后院的白霜一眼就看见了她,她笑着靠过来,问:“你不是要去唱曲么?怎么还在这里?”</p>

    “霜儿,”林玉静趴在窗边,有些苦恼:“今儿叶老爷要……”</p>

    “他买了你?”白霜问,随后想起来那个总是一身白色长衫的男人,翩翩公子,对她们这些风尘女子也算尊重的,她便道:“算是一个好人吧。”</p>

    林玉静叹口气,苦恼说:“我不知道,白霜,你觉得我该去么?”</p>

    白霜将面纱往上提了提,反问:“你想去么?”</p>

    “我和叶老爷只不过是见过几次罢了……”</p>

    “玉静,”白霜突然严肃地开口:“去吧。”</p>

    这个建议倒是让林玉静有些惊讶,她以为白霜是会劝她留下来的。</p>

    白霜却是很认真地说:“玉静,你是我在翠烟楼唯一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。你放心,据我所知,叶老爷不是那种盐商入赘女婿的胚子,你若是真的讨叶老爷欢心,早日离开这里才是福气。”</p>

    “可是霜儿,我对他是没有男女之情的。”林玉静红着脸说道。</p>

    白霜却没取笑她,反而摇摇头,道:“难道你想成为下一个桃红或者我吗?我知道,女人都爱看重什么真心相爱相知的有缘人,可是玉静,我们和那些女人是不同的。我们如同没有根茎的芦苇絮,没有安稳下来,什么爱什么快乐,都是妄谈!”</p>

    林玉静看着她,心里不免哀伤起来。</p>

    正好,叶老爷等得有些久了,便叫管家下来催催,老鸨在外面喊:“哎哟我的小祖宗,你好了么?”</p>

    林玉静最后看了看白霜,这才往外出去。</p>

    不曾想叶家管家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,林玉静看门时就看着他,出了神。</p>

    叶三被她看得很不自在,便清咳几声以示提醒。</p>

    林玉静反应过来,立刻低头,红着脸说不出话来。</p>

    老鸨在一边“呵呵”笑着,叶三道:“我带她过去就好。”</p>

    9,</p>

    上楼梯时,林玉静一步踏错,差点摔倒,还好叶三反应迅速,一把拖住她的腰。这里是风月场所,下面有数不清的人在搂在抱,可是偏偏这个动作,让林玉静的心跳变得奇怪起来。</p>

    叶老爷果然是那样风度翩翩的男子,一开始二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,看书的看书,唱曲的唱曲,慢慢地,叶老爷将她揽入怀,温柔地在她耳边低语:“你是我……见过的最好的女子……”</p>

    随后的一切如同顺理成章,她闭着眼睛,在叶老爷的喘息声中,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念诗:“寂寞深闺,柔肠一寸愁千缕。</p>

    惜春春去,几点催花雨。</p>

    倚遍栏干,只是无情绪!</p>

    人何处?连天衰草,望断归来路。”</p>

    她慢慢昏睡过去了,眼前晃荡着的是叶三的脸……梦中,他只觉得快乐,不觉得羞耻。</p>

    醒来时候,叶老爷自然离开了,他独留叶三下来伺候,林玉静心里欣喜,故意找他问话,比如叶老爷喜欢吃什么?看什么?顺便也问问他个人的喜好。</p>

    不想过了两个月,也没有听见叶老爷说要带她离开的意思,白霜替她焦虑:“他现在也不说为你赎身的事?不可,若是再过一段时间,他一旦厌倦了,玉静,你可得为自己考虑考虑啊!”</p>

    林玉静却是不曾想到这些,于她来说,每日能看见叶三带着些东西来看她便是幸福了。</p>

    然而似乎真是应了白霜的话,叶老爷果然来得次数少了很多,林玉静在一次午觉醒来之后,才意识到她已经有半个月不曾看见叶三了。</p>

    想着想着,她突然弯腰干呕起来。</p>

    林玉静有身孕了,叶老爷这才欣喜着回来,将她安置在别院,仍是吩咐叶三看着。</p>

    林玉静在那里养胎快到临盆才被接回叶府,但若是可以选择,她是不愿去那个地方的,相反就这里一个小小的院子,有她有沁香有……叶三,她已经很满足。</p>

    期间她也让沁香常常去翠烟楼看望白霜,开始都有消息的,不过后来突然就失去了联系,无论林玉静怎么问,也都回答是跟着谁谁少爷离开了,再来她那时已经是叶家三夫人,实在不方便再去过问青楼的事……</p>

    后来她难产生下叶禄安,再后来,她终于敢告诉叶三她的心思。</p>

    “我不怕了,反正我这前半辈子不曾为自己活过,现在我对你说了这些话,你可以去告发我,让我死了吧!”林玉静就这么说着,看着一脸呆愣的叶三。</p>

    之后,她将身子给了叶三,她紧紧抱着身上的男人,她一点儿不觉得羞耻,她说了,她只觉得快乐。</p>

    她之后又学了一首新曲子——《白头吟》:“</p>

    皑如山上雪,皎若云间月。</p>

    闻君有两意,故来相决绝。</p>

    今日斗酒会,明日沟水头。</p>

    躞蹀御沟上,沟水东西流。</p>

    凄凄复凄凄,嫁娶不须啼。</p>

    愿得一心人,白头不相离。</p>

    竹竿何袅袅,鱼尾何簁簁。</p>

    男儿重意气,何用钱刀为。”</p>

    她最爱“愿得一心人,白头不相离”一句,每次唱时,她都含羞带怯地看向叶三。</p>

    她的第二个孩子来得突然,别人不清楚的,她自己却是算得周到,这个孩子是叶三的。</p>

    只不过没有想到叶老夫人会撞见她二人偷偷幽会。她感激叶老夫人没有告发她二人;但是她也恨叶老夫人为了要挟她,竟让她再也怀不了孩子……</p>

    这都是后话,她只知道在叶府那些有叶三陪着自己的年头,她是快乐的,她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白霜,可是直到死去,她们二人再也没有见过一次。</p>

    10,</p>

    林玉静死的时候,在其他人看来一向稳重的叶三喝了个酩酊大醉,叶老夫人却没有阻止,只道:“管家操办林夫人丧礼太劳累,休息一下也是无可厚非的。”</p>

    下人都觉得奇怪,直到夜里需要管家安排值班时,有两个丫鬟才过去找人,却发现自家管家一个人倒在凌乱的纸张堆里,每一张白纸上皆重复写着同一句话:“愿得一心人,白头不相离”,可是啊,你还是狠心,弃我而去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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