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口袋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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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记得,老家杂物间东墙木楔上搭着一条口袋绳,半米左右长,质地是麻的。

    家乡的土地上就长麻,心型的叶,滑滑的表面,摸着像绒布,竿直直的,很少分杈,蓬生麻中,不扶自直,它耿直的品格引领着麻地里所有植物,想倾斜着长也难。麻地遮天蔽日,酷夏,叶子底下是一片通透的清凉。麻长熟了,拔下,浸在水里,表皮沤的脱离身体了,除去黏呼呼的液体,就是缕缕纤维的麻了。从麻团里抽出一撮,在腿上反复捻搓,便生成一条几乎与北方褐色土地一样颜色的口袋绳。

    生产队秋收时经常用口袋绳,质地也是麻的。口袋绳是用来扎口袋嘴的。当地里的庄稼经过了春种催生的艰辛、夏管酷热的难耐,秋收枪时的煎熬,一袋袋、一排排的籽粒灌进那抱也抱不拢的口袋时,接下来,重要的一道工序就是挨个的扎起口袋绳了。口袋绳是口袋的开关。靠扣儿去控制口袋的封闭还是散开。粮食还要储存在到仓库里,等都收的差不多了,再散开,按照人八劳二的办法分到农户中去。所以,扎口袋的人都知道要扎活扣儿,不扎死扣儿。活扣儿,封闭时就想到了散开,封闭是对口袋的约束,是为了运输方便,是对成果的保护,散开时,口袋绳便休息了,接下来,是生产队分粮食的场面,一簸箕一簸箕的分到了农民的口袋里,经过粉碎、蒸熟,进入餐桌,才是成果的最终体现,扎活扣儿的口袋绳好像也懂得这一点。

    粮食是天地润泽的结晶,沐浴了日精月华,浸透了农民的汗水,它们曾经在风中摇曳,在雨中微笑,对着大地亲吻,在各自的领地里展示着自我,如今,口袋绳将盛放粮食的口袋扎紧,将粮食挤在黑暗不见天日的空间,它们习惯吗?它们不委屈、不掉泪吗?时间长了,伸进手去,就触到了它们紧张的心得跳动,也是触到了它的魂魄,温温的、潮潮的,是粮食的眼泪吧?无论是在仓库里储藏,还是到农户中去,人们不时地解开口袋绳,散开,将他们搬出来晒晒太阳。口袋绳是有情有义的,与经过天地共同努力才产生的粮食的心是息息相通的。

    家里的那条口袋绳,收获时用,分粮食时用,买私粮时也用。它是农家艰难生活的最好见证。那时,老家常常断粮,肠胃没有粮食填充,是怎样的折磨和危险,只有在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才能体会到。没粮就要买,但是那年代买卖粮食是不允许的,听到哪里有卖粮食的,就将一个面口袋折起来,中间绕上一条口袋绳,塞进宽大的、黑色的袄袖里,悄悄的溜出去,在深沟里、高高的草丛中进行交易,一次,家长背着买来的一袋子玉米在深沟里行走,突然,有人追过来,家长迅速地把装有玉米的袋子甩进草丛中,就跑掉了。等天暗下来的时候,去草丛去找,由于扎上了口袋绳,买来的玉米一点也没有洒,多亏那条口袋绳,才赢得完璧归赵。它的功用与农家人的性命悠关,那是一条救命绳。

    随着农村城市化的推进,老家的简陋的砖房和挂有那条口袋绳的杂物间早就拆除了,大件的家具和凡能拿出的如锄镐锨镰之类的都拿出来了,挂在杂物间墙上的那条口袋绳根本就没有进入搬家人的视线,太不起眼了,如今进入了楼房,那一条用的光溜溜、黑糊糊的一条旧麻绳还有什么用?随着房屋的轰然倒塌,它一定是被压在了重重的砖石之下,在下面的结果就想象不出了,总之,是不管用什么办法也找不回了。一天,有几个用过的废旧袋子要卖掉,叠在一起,需要找一条绳将其缠绕起来,翻箱倒柜也没找到,忽的想起那旧屋储藏间墙上的那条口袋绳。由此就勾起了它的功用,就想起了生产队时的情景。

    口袋绳,貌不惊人,容易忽略,可一旦想起,就忘不了,它身材短小,但是,留给人们的思念却是绵长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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