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情张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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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 胡兰成说,张爱玲的顶天立地,世界都要起六种震动。这话听起来虽大,但却不无道理。

    张爱玲从来都不悲天悯人,也不同情谁,慈悲布施她全无,在她的世界里,没有一个是夸张的,亦没有一个是委屈的。她极惊艳,又壮阔,她的人就像她的小说,寻常里都有石破天惊、横绝四海。

    但是,张爱玲小说里惯有的,恻恻轻怨,脉脉情思,静静泪痕,在她本人却一点都不曾沾染。她从不牵愁惹恨,要么就是声情地笑,要么就是通彻地哭,性格明明亮亮的,就像大地里的春阳。

    恺撒的归恺撒,上帝的归上帝,用西方这句谚语来评介张爱玲的性情,或许最为合适。

    喜欢刺激的颜色,喝浓茶,吃油腻熟烂的食物,爱闻油漆和汽油的气味,从她这些简单而分明的嗜好里,另也略可见张爱玲性情里的一种轩豁。

    与绝大多数人不一样的是,张爱玲不喜欢学校生活,不怀恋童年,甚至不喜欢自己的父母兄弟,中国人惯行于的人伦五常,她都没有踪影,在别人是应当的感情,在她却都没有这样的应当。

    张爱玲是使人初看他诸百般的不顺眼,她决不迎合你,也绝不会留机会给你去迎合她。这样的女子,无论在看什么在做什么,她也仍旧只是她自己,不致与人同哀同乐,清洁到好象不染红尘。

    难怪,胡兰成说她是陌上游春赏花,也不落情缘的一个人。

    和张爱玲相处,人人总会觉得她是贵族,这并不是说她的血统高贵,而是因为她的性情里有一种贵族的气氛。贵族的气氛本是排他的,然而在她却是慈悲。

    张爱玲说,因为懂得,所以慈悲。

    她的人,就像她的懂得和慈悲,有一种基督教里弥撒式的博爱,大得无边无际。所以,张爱玲的小说人看人爱,就如同看灯市,这不能不算是一种广大到相忘的知音。

    在张爱玲的小说里,惯常描写的是小人物,平凡而普通的人物。因此,人人看了,大都可以找得见自己的一份性情。

    几千年来,无数平凡的人失败了,破灭了,委弃在尘埃里。但在张爱玲的笔下,正是他们培养了人类的存在与前进,他们并不是浪费的,而是以失败和破灭来证明了人生与爱。

    看张爱玲的小说,总觉她什么都知道,其实她世事却经历得很少。但张爱玲就像是生命的开始,世界于她都是新鲜的,她自个儿有一种叛逆的喜悦,所以她就是自己笔下的源泉,以至让人觉得世事洞明,也有活泼喜乐。

    在送给胡兰成的相片背后,张爱玲写道:见了他,她变得低低的,低到尘埃里,但她心里是欢喜的,从尘埃里开出花来。

    张爱玲在房门外,悄悄看见胡兰成在房里,她写到:“他一人坐在沙发上,房里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宁静,外面风雨琳琅,漫山遍野都是今天。”

    所以,看张爱玲的爱情,能见得到日月山川的光明,就像初熟的桃子,即使摘下来供在堂前,也有五月的阳光。

    但凡在做什么,都好象在承当一件大事,不肯有一点迁就。因此,张爱玲更显倔强,她的倔强是在卑微与委屈中成就的,而这更使她的这种倔强成为了庄严。

    张爱玲说自己是个自私的人,在小处不自私,在大处自私,及至又怀疑自己的感情,觉得贫乏到没有责任心。

    丰富却又变换,短暂里也恒久,自己的性情,张爱玲也都不敢承认,也许她自己一辈子,都不曾通脱地明白知晓。

    好的东西原来不是叫人安的,却是要叫人稍稍不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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