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倒长的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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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   “嘘,小点声!里面是那些幸运儿的尸体,他们今天夜里让小龙大王先生给咬啦。”

    “蛇咬了?”

    “嘘”那个人轻轻他说“别说蛇,要说小龙大王先生,不然给它听见了要生气的。”

    “谁生气?”

    “小龙大王先生呀!我真担心会让你当幸运儿的。”

    “蛇咬了不就要死吗,怎么倒成了幸运儿?”公主觉得奇怪。

    “是呀可我们还管他们叫幸运儿。本城归小龙大王统治,每天都有十个人因为它的毒液而死去。不,我是说,他们是幸运儿”

    “你们干吗不把蛇打死?”

    “嘘,嘘,看你说的!”那人突然脸色大变,撇开拉姆他们,钻到人堆里,大哭大叫着往头上抹泥。

    人越来越多了,大家排着队伍哭哭啼啼地往前走。那些黑箱子上蒙着大黑纱。箱子大得很,一个箱子要十二个人抬,才勉强抬得起来。

    “箱子很重吗?”拉姆问一个人。

    “晤,死者的全部家产也装进去了,——什么金银珠主、软钞硬币,还有房契地契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这里就是这个风俗。有人被小龙大王先生咬死了,按政府的法令要把他装进黑箱子,连他的全部财产也一起装进去。呶,前头那高高的圆顶大楼,你看见了吗?就放到那儿去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们的政府就在那儿呀,这是法令。”

    “多奇妙的法令呀!人死了就把财产全部没收掉。”

    “建设城市得花多少钱呀!”那人接着说“你想,圆屋顶上面那发亮的大球得花费多少电?得花好几千卢比呢!还有,为了防止小龙大王先生钻进来,在全市的上空和四周都装了铁丝编成的大网。为了不让小龙大王先生躲藏,全市的树木都砍光了,全城里你能看见一棵树吗?这一切都是为了对付小龙大王先生的。所有的马路、房屋、市场、大街小巷,都是水泥制的。所有的沟渠,总之,地上所有的裂缝都用铁网子盖上了,政府为防备这灾难采取了一切措施,可是每天仍然有十个人被小龙大王先生咬死。”

    “谁也没有见过这条蛇吗?怎么搞的,这么亮你们还不能打死它?”拉姆忿忿他说。

    “嘘。可别这么说,它听见了连你也要咬的。”

    那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蜡黄。他急急忙忙地跑开了,但刚钻进人堆里就摔倒了。在地上打起滚来:“我挨咬了,小龙大王把我咬了。”

    人群骚动起来,哭声、喊声响成一片。妇女们把头上的发束解散,大把大把的往上面撒脏土,并且喃喃地许愿。拉姆他们三人跑到刚才那个人的身旁,可是他已经完了。只见他额头上有块青紫色的伤痕,但却没有瞧见小龙大王先生的踪影——它从哪儿来,又到哪儿去,谁也不知道。

    马上就有人搬来了一个黑箱子,把那人的尸体装了进去。忽然一个雷鸣般的声音响起来了:“害怕吧,市民们!在小龙大王先生的震怒面前发抖吧!谁敢背叛小龙大王先生,就叫他跟这个人一样下场!”

    “不,不,我们都是您的奴隶,您卑贱的仆人。”所有的男人、女人和孩子都跪在地上连声哀号。只有拉姆、雅民和公主依然站在那里。

    一个人说:“跪下,跪下,你们快跪下。”

    “哼,我们干吗要跪下?”

    “我们决不向这条恶蛇低头。”

    “害怕吧,害怕吧,”还是那个来自天空的声音“在小龙大王先生的雷霆下发抖吧!”

    人们放声大哭,抬起箱子走了。在离高塔很近的地方有一道铁栅栏,队伍在栅栏前面停住了。这儿写着“行人止步”

    人们把箱子放下,垂着头,两眼盯着圆屋顶。这座塔楼的铁门关得严严的,从里面传来了声音:“本城的居民们!你们都回家吧。我们将用电来火化这些尸体,他们的遗产将用在你们的福利上。别害怕,总有一夭,你们的城市会摆脱这种毒物。我们是尽力保护你们的。为了防止小龙大王先生伤害你们,我们已使用了一切办法,可是很遗憾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成功。也许这是天意,老天爷和小龙大王都不愿我们成功,我们有什么办法呢!现在你们走吧,我的孩子们,回去吧,各自回家吧!”

    雅民问:“这是谁的声音?”

    “我们政府的声音。”

    “政府办事干吗不走到圆塔的外面来办?”

    “害怕小龙大王呀!”

    “政府是个啥样子?”

    “谁也没见过政府,也没有见过它的官员。他们都住在塔楼里面,他们需要的东西都是别人送到那里去的。”

    “走吧,走吧,我的孩子们,你们快点回去吧!”那声音又响了。

    所有的人都离开了,只有拉姆。雅民和公主还在那儿站着。

    雅民对拉姆说:“走吧,咱们也回寺院去。”拉姆说:“我要看看政府的模样。”

    雅民说:“这城里的人也从来没见过,你怎么见得着?”

    “我要看看他们是怎样把箱子搬进去的。”

    拉姆揭开箱子看看,天上的声音又响起来了:“小伙子,当心!别碰这些箱子。走吧,外乡人,快回去吧!”

    公主说:“走吧,拉姆,快离开这儿。太可怕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害怕。”雅民说。

    他们三人开始往回走,但拐过一所房子时,拉姆就贴着墙站住不走了。他说:“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耍的是什么把戏。”

    雅民和公主好说歹说,可拉姆就是不听。

    他们三人躲在房后注视着那圆顶塔楼,足足站了一个钟头,可是一点动静也没有。塔门依然关着,那些箱子仍旧在栅栏旁边摆着。大约过了两个小时,塔顶上的那个电光球突然熄灭了,黑暗笼罩了全城,四处一片呼号、哭泣和叹息。

    拉姆拉着公主的手塞进雅民手里说:“你们俩在这儿待一会,儿,我到塔边看看怎么回事。”

    公主说:“别去,别去。”

    拉姆说:“我得去一趟,我猜,现在黑漆漆的,说不定他们在搬箱子呢。”

    雅民说:“难道这城里的政府就是在黑暗中办事的?”

    “不光这座城,许许多多城市都是在黑暗中办事的,许多事情都是避开市民的视线决定的。兄弟,让我走吧。”拉姆说。

    四周墨一样的黑,市民的喊叫声也没有了。一片寂静,只听见拉姆奔跑的脚步声,过了一会儿连这脚步声也消失了。没多久,只听见有人尖叫了一声,随即又静下来了。

    公主很害怕,赶紧挨着雅民。突然四处全都亮了。

    公主和雅民被这亮光晃得什么也看不清。过了一阵,他们从房后走出来,这才发现塔前面的箱子全都不翼而飞了,只有拉姆的尸体躺在栅栏旁边。

    “天啊,天啊!”公主和雅民哭着跑到尸体旁边。

    公主托起拉姆的头放在自己的怀里,拉姆的额头上有个青紫的伤口,那是毒蛇咬的。

    公主和雅民呼天喊地放声大哭。

    看到他们这样伤心,就有一个老头儿走过来问他们:“什么事啊?孩子,你们干吗哭啊?”

    “我们的伙伴被蛇咬死了。”

    “蛇在哪儿?”

    “看不见的。”

    老头儿轻轻地笑了。他穿着绿色的衣服,手里拿着一根手杖,手杖的把手上装着两只银翅膀。这翅膀好像时时刻刻都在呼呼扇动,仿佛马上就要从老头儿的手里飞出去似的。老头儿的胡子很长,而且闪闪发光。

    老头儿笑了笑,说:“你们的伙伴还没有死,只是昏过去了。”

    公主和雅民握着老头儿的手,恳求说“老爷爷,您救救我们的伙伴吧!”

    老头儿说:“我救不了他,我老了。不过,你可以救他。”他指了指雅民。

    “我?”雅民问“怎么救法?”

    老头儿说:“只有一种药能治这蛇咬的伤。”

    “这种药在哪儿?”

    老头儿问:“你愿意去找吗?”

    “我去,救朋友要紧,就是豁出性命我也干。”

    “很好!雅民,”老头儿拍拍雅民的肩膀说“现在我告诉你该干些什么,——你得离开这座城回到你走过来的那树上。”

    “好的。”

    “在树上爬一里路左右,那里有一个很大的分杈。”

    “在左边还是右边?”

    “左边。树仅上可能挂着一块木牌,写着‘睡人城’的。你就顺着那根树权往前走,走两三里路,就到尽头了。那儿有个山洞,这洞有七里深。穿过山洞,就到了一个美丽的山谷,睡人城就在这山谷里,你进这城里去找最大的教堂,那教堂里有位老神甫,他脖子上挂着一个十字架和一条镶有红宝石的金项链,要是老神甫肯把红宝石交给你,拉姆就有救了。因为那颗红宝石有奇特的功效,把它放在蛇咬的伤口上,就能把毒汁吸出来,这样,人就有救了。不过,这些事必须在三天之内完成,否则,蛇毒就会窜到拉姆的大脑里,那样,他就怎么也活不成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马上就走,可是公主她”

    “你别操心,我来照料她。我到前面那个地窖里去,你拿了宝石就到那里找我。”

    雅民走后,老头儿对公主说:“跟我来吧!”

    “可是拉姆”

    老头儿说:“就让他躺着吧,他们要把尸体搬进去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,他们不会把尸体烧掉吗?”

    “不会的,三天之内不会烧的。”

    “您怎么知道?”

    “你跟我来吧,待会儿一切都告诉你。在这里说得太久了不好,政府听见了要生气,要疑心的。”

    老头儿领着公主进了地窖,他从一个匣子里取出一面镜子。

    “这是什么?”公主问道:“这是魔镜,里面什么都能看得见。”

    老头儿把魔镜背面的几条带子系上。

    不一会儿,镜子里就有动静了,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水里似的。

    公主从镜子里看见雅民在树上爬着。后来又看见塔门打开了,从里面出来一个戴面具的人,他把拉姆的尸体抬进塔里,大门又关上了,随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,老头儿把镜子转动了一下,上面就出现了塔里面的情景。那个戴面具的人抬着拉姆的尸体走进一个非常富丽堂皇的宫廷,宫廷里歌舞翩翩;高高的宝座上坐着一个服装豪华的中年男子,他对那面具做了个手势,面具就把尸体抬进了冰窖。放好了尸体,面具走出来把冰窖的门锁上,随后就回去了。

    “这个戴面具的是谁?在宝座上坐着的是谁?那跳舞的女孩子又是谁呀?”公主问老头儿。

    老头儿笑了,他那手杖上的两只翅膀使劲地扑腾起来。他轻轻他说:“等雅民回来了,我再详详细细给你们讲。”

    八

    现在再来说雅民。他一个人在树上攀登,十分艰难,十分吃力;因为他两只手都只有一个大拇指,别的指头都被砍掉了。往日爬树有伙伴帮忙,如今他身边没有别人,一切都要靠自己了。但是他并不气馁,依然在黑暗里顽强地爬着。手磨破了,他不畏缩;大拇指流血了,他照样前进。有好几次从上面滑了下来,但他又鼓足了勇气重新爬了上去。

    当他爬到那个树权时,身上满是划破了的道道,手脚都在流血。

    在这一瞬间,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:还是回去算了。但一想起拉姆的尸体,他马上把这个念头打消了。他咬着牙,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大树权,那就是老爷爷告诉的通往睡人城的路。

    在树杈上,大约往前走了一里,雅民觉得很累了。由于疲劳,走着走着突然脚一滑,他就悬空帛起来了。只有两个大拇指还紧紧地抓着小树枝。他明白,如果这两个指头一松,或者小树枝折断,他就会掉进黑沉沉的无底深渊里,连骨头也找不着了。

    为了重新爬上大树权,他抓住小树枝像猴子似的慢慢地悠荡起来。他把全身的力气都使上了,——这毕竟是生死攸关的奋斗啊。这根树枝随时都可能折断,但他顾不得害怕了。他越荡越高,最后猛地往上一跃,两腿钩住了大树权。但是小树枝却脱了手,他又倒吊起来了。这可怎么办呢?

    他伸出两手向四处摸索,但摸不到树枝,就一直这样悬着。后来,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用脚缠住了大树权上的小枝条,手和身子蜷缩成一团缓缓地往上抽。浑身骨头仿佛都要断了,可是他没有松劲。

    最后,他到底成功了,重新踩上树权。这时,他已经汗流侠背。当他伸手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时,忽然觉得落在额头上的不是一个大拇指,而是完完整整的一只手——有五个指头的手。他高兴得叫了起来:“哈哈,我的手长出指头了。”

    真的,现在他也和普通人一样,每只手都有五个指头。他又惊又喜地端详,并低下头去吻这双手了。这时,四周突然显现了淡淡的红光,雅民觉得身上又充满了力量。他趁着这亮光在树杈上奔跑起来。树权的尽头连着山洞,山洞里也同样有红光照耀。雅民不停地跑着,这七里长的隧道他也一口气跑到了头。

    当他从山洞的另一端出来的时候,正好站在一个高山顶上。四面都是崇山峻岭,中间夹着一个风光秀丽的峡谷。山坡上羊群在吃草,树上开满鲜花。苹果、梨、桃、石榴的果实把树枝压得弯弯的。地上的细草像天鹅绒一样柔软,稻田里的水像白银一样闪亮。峡谷中央有一座漂亮的城堡。雅民想,这大概就是“睡人城”了吧。

    雅民朝山下走去。路上,他碰到一个正在放羊的牧人。他问那牧人:“喂,大哥,下面峡谷里的城堡和这么多房屋,就是睡人城吗?”

    牧人慢吞吞他说:“嗯?哦哦你说什么?”

    雅民大声喊道:“我问你,睡人城是不是就在这里?”

    “啊?对来吧这就是唉算了”

    说完,他就倚着树睡着了,并且打起呼噜来。

    雅民心里说:真是个怪物!

    再往前走不多远,他看见一个女人正坐在山泉旁边用水罐接水。走近一看,才知道她是坐在那儿睡着了。水已经满了,她还是坐着,一只手扶着罐子,两只眼睛睁着,但似乎什么也没看见。

    雅民说:“罐已经满啦!起来吧,我要喝点水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女人用睡意矇眬的声调哼了一声。

    雅民大声嚷着:“我说,罐子已经装满水啦,你把它拿开,我要喝口水。”

    女人慢慢地站起来,慢慢地提起罐子顶在头上,朝峡谷下面走去。看她走路的样子,好像不是醒着而是睡着了,——有种人睡觉时会梦游,嘿,她走路的姿态就跟人家梦游一样。

    雅民继续往前走,他看见有十个工人在织布机旁干活。这情形也差不多。他们正在织布,但似乎也睡着了,仅仅手脚在干活,神志并不清醒。

    雅民走过去扯断了两三根经线,一个织布工毫无怒容地、慢吞吞地说:“干吗捣蛋睡觉去吧”

    雅民感觉这班人全都像吃了鸦片似的。

    再往前走,他看到许多梨树,就站住了。熟透了的梨,黄澄澄的挂满一树,把枝头也压弯了。雅民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。他刚要伸手去摘梨,就听得有人说话:“喂干吗?别搅我的觉好吗?”

    起初,雅民想,这真是个古怪的地方,连梨也在睡觉,而且睡着睡着还会说话。后来,他转动脑袋四处看了看,这才发现梨树下面有一个半睡半醒的园丁。

    雅民问园丁:“教堂在哪儿?”

    “什么?朝前走唉”说完他又睡着了。

    教堂门前的石阶上站着一个神甫。对了,这正是老爷爷吩咐要找的那个人。他的脖子上挂着十字架,挂着那颗可以使拉姆起死回生的红宝石。

    雅民寻思着:这混帐东西看起来也像是睡着了,干脆从他脖子上把宝石 拿走算了,在这个睡人城里,跟人说话或者向人提要求全是多余的。于是,他踮起脚跟,想把挂在神甫脖子上的红宝石摘下来。可是神甫突然紧紧捉住了他的手:“你是谁?”

    “哎哟,你没睡着?”

    “没有,怎么着!”神甫厉声说道。

    “请原谅,我错了。因为一路上我所碰到的人全都是睡着的,所以我想,我自己办完事就走得了,何必费事弄醒你呢?”

    “你要办什么事情呢,我的孩子?”神甫温和地问道。

    雅民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神甫,说明了需要借用红宝石,然后彬彬有礼他说:“神甫先生,您看,如果您不肯给这宝石,我的朋友就要死了。”

    神甫说:“红宝石我可以给你,但有一个条件,”

    “什么条件?”

    “你得拿会响的海螺来换。”

    “会响的海螺?到哪儿找去?我身上可没有啊!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没有。但是,如果你努努力,也许能拿到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快点说吧,海螺在哪里?”

    神甫伸手指点着说:“你看下面峡谷里的那个城堡,里面住着七个魔鬼,他们统治着整个峡谷。这些魔鬼把全峡谷里的人都弄成半睡半醒、浑浑沌沌的,既不让他们昏睡到不能干活,也不让他们清醒到能够思考。魔鬼就是要让人们总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中,以便他们能在城堡里无忧无虑地吃喝玩乐。全山谷的人都在替他们干活,他们随便给点什么,大家也就心满意足,服眼贴贴地给他们干下去。”

    神甫继续往下说:“人们不知道自己正在给魔鬼当奴隶。现在他们不是人,而是睡着的羊。我要把他们从沉睡中唤醒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,你要那个海螺干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拿到海螺就把它吹响。整个峡谷,峡谷里所有的人,听到它的声音马上就会苏醒,魔鬼的统治就会完蛋。螺号声对人们就意味着生存,对魔鬼就意味着死亡。事情就是这样,这边的人们一旦觉醒,那边的魔鬼就要灭亡。海螺的声音将把魔鬼的耳膜震破,脑袋震裂,叫他们死亡,全峡谷就获得自由解放。所以,魔鬼们就把那海螺收藏起来,不管白天黑夜都严加看守。”“那么,我怎能拿得到它呢?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孩子啊,神甫先生!”

    “你不把海螺拿来,我就不给你宝石。”神甫说完就走进了教堂。

    西边的太阳渐渐落下山去,黄昏已经到来。雅民心中实在着慌,不知道该怎么办。要是红主石拿到手,他现在就可以回去了,明天就是第二天了。老爷爷说过,只要他三天之内能赶回去,拉姆还有救,过了三天可就完了。

    雅民想了很久,终于决定钻进城堡去偷海螺。

    他顺着山谷一直往下走。进了城,就在小胡同里逛来逛去。当夜幕遮盖了大地,他就朝城堡走去。有一条壕沟环绕着城堡,沟水根深。城堡的大门前有一座木桥。平时,桥是吊起来的。魔鬼们进出的时候才把它放下来。

    雅民在等待时机。过了一会几,他看见一群人慢慢地走过来,到了沟边就站住了。他们肩膀上都扛着东西。有的人提着蔬菜、水果。有的人背着麦子、大米,纺织工扛着布匹,牧羊人赶着羊群。他们把东西放在濠沟的这一 边就走了。只剩下四个人站在那里——两个是男孩,两个是女孩。这四个孩子都长得很俊俏。

    雅民问他们:“你们干吗站在这里?”

    “我们是等着人家来吃的。”一个女孩子说。

    “等着人家吃?”雅民吃了一惊。

    “是的,魔鬼们今天就要把我们四个都吃掉。”一个男孩子说。

    “那你们还这样轻松?说话也不慌不忙,慢条斯理,倒像是去参加宴会似的。”

    “不错,是宴会。”另一个女孩子说。

    “这可是你们的生死大事,你们应该斗争啊!”

    “谁能跟魔鬼斗呢?”第四个男孩子说“今天我们被吃掉,这是命。毕竟我们也吃过羊的!”

    “但你们不是羊,你们是人呀!”

    “是人又怎么样呢?”第一个男孩断断续续他说“魔鬼们说,人血喝起来挺有味道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可是”雅民惊讶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。这两男两女但然地站在壕沟边等待死亡。这时,高高的吊桥徐徐降下,横跨在壕沟上。城堡的大门开了,一个魔鬼迈着大步从里面走出来。

    雅民一见他就连忙钻进羊群里。魔鬼把粮食、蔬菜、水果、四个孩子和一群羊全都放在一张大布单上,他把布单一卷,打了个结,扛起来就往城堡里走。

    进了城堡,那个魔鬼把粮食放一边,蔬菜放一边,羊群又另放一边。他从羊群里一手把雅民提起来跟那四个孩子捆在一起,就像厨子捆一把菜似的。

    “哈,哈,哈,我们的人民今天送来五个人给我们下饭,比以前多了一个。”

    魔鬼快活地大声嚷着跑了出去,他要把这好消息告诉其他魔鬼。

    魔鬼走后,雅民就对伙伴们说:“喂,咱们弄断绳子往外跑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能跑到哪儿去呢?”

    “命中注定的事,人是怎么跑也跑不脱的。”那四个说。雅民正使劲挣断绳子,这时,那个魔鬼领着别的魔鬼进来了。他们看见雅民都很高兴。

    “我们的百姓越来越懂事了。”一个头上长白角的魔鬼说道。

    “哦,对了,你明天就给他们下一道命令,让他们以后每天都送五个人来。”白角魔鬼对黑角魔鬼说道。

    黑角魔鬼对做饭的魔鬼说:“你快点把饭菜弄好,先把他们蒸熟。”他指着雅民和另外几个孩子。

    “好的。”

    魔鬼解开绳子,把雅民他们放进一个大桶里洗刷,然后到另外一间屋子里去拿刀。

    雅民对伙伴们说:“喂,咱们快逃命吧,死神就在咱们头顶上打转转了。”

    “唉,兄弟,你别管我们。死就死吧,你让我们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好了。”那四位用十分疲乏的声调说道。

    雅民憋足了劲,从桶里往外一跳,就像鲤鱼跃水似地蹦出了大桶,落在地板上。他飞快地穿过一排排巨大的坛坛罐罐,出了厨房,在昏暗的楼梯下 面藏了起来。

    不一会儿,城堡里闹腾起来了。魔鬼跑来跑去,到处寻找雅民,他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翻,每件东西都要举起来往地上摔一下。雅民躲在楼梯下面暗暗叫苦,这卧怕是凶多吉少了。

    突然间,听见楼梯上面魔鬼们在说话。

    “这种事可是从来没有过的。”

    “白角在哪儿?”

    “他在放海螺的房子外面站岗。”

    “快把他叫来吧,他的鼻子能闻出人味。海螺反正是锁着的,离开一会儿怕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好,我去叫他。”

    一个魔鬼回去了,另一个上楼梯去叫白角魔鬼。

    雅民迅速迈开双腿,轻轻上了楼梯。他想、这会儿魔鬼是不会回头看的。他猜对了。这魔鬼头也不回,登、登、登地走到看守海螺的白角魔鬼身边。

    白角魔鬼一看见他就叫起来:“有人味,有人味。”

    “哪里有人味?”他大声说道“我就是为这个来的。那第五个人溜了,你快下去找找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这海螺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我看着。”

    魔鬼转过身,雅民也跟着他转了身。白角魔鬼说:“我觉得人味是从你这儿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哪儿来的?你搜搜我的口袋好了,我可没把人藏起来。”

    白角魔鬼开始摸他的口袋,这当儿雅民从后面溜进了放海螺的房间。

    白角魔鬼在黑角魔鬼的衣兜里没搜出人,就把放海螺的房间锁上,把钥匙装进衣袋,然后跟着黑角魔鬼朝厨房走去。

    雅民见房门关上,倒也松了口气,他东看看,西看看,只见房间里四个角落都悬着大笼子,笼子里关着各种各样能说会唱的鸟儿,有夜莺、画眉,还有鹦鹉,它们叽叽喳喳,你说你的,我唱我的。房子正中放着一张大桌子,桌上铺着天鹅绒的桌布,桌上摆着闪闪发光的螺号,他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:“好了,这回拉姆有救了。”接着就朝桌子走过去。他心想:“我拿起螺号一吹,魔鬼的脑袋就会炸裂,整个山谷就会苏醒。”

    他的手还没碰到海螺,就听到一个声音:“当心!”

    他以为被人发现了,连忙往四下里瞧瞧,并没有人。他又伸手去拿海螺。

    “当心,别碰我。”

    雅民惊愕地问道:“啊,你会说话?”

    “当然啦,海螺的职责就是叫喊,我干吗不说话?”

    “我是说,海螺通常是要人吹才会响的,可你是自己说话的。”

    “对了,我是自己说话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好吧。我把你捧在手中,你就开始叫喊吧,使劲地喊吧,让那些魔鬼脑袋开花。”

    “好的,把我捧起来吧。”

    雅民要把海螺拿起来,可是它很沉,根本搬不动。

    “你太重了!”

    “我也没办法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请你待在原地叫喊吧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,”海螺说“如果没人把我拿到嘴边,我是不会响的。”

    雅民说:“我拿不动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,我响不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太重了,螺号没有这么重的。贝壳、蚌壳就很轻。”雅民说。

    “我不是一般的螺号。”海螺回答说“我是唤醒人们的螺号,是消灭那些压迫人的魔鬼的螺号,要想拿起我,就得有力量。”

    “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,”雅民发愁他说“难道你就不能变轻些吗?”

    “能够变轻的,”海螺说“不过,那样的话,你还得回到大树上去,往上爬三里左右,那里有一个大树杈。”

    “在左边还是右边?”雅民打断它的话问道。

    “右边,顺着那很大树权再往前走三里,看见一扇镶着宝石的大门,你就走进去。不过,你得小心,可别摸那门。进了门,看见一座三四百蹬的楼梯,你就登上去,可是千万注意,你的手可别碰着那楼梯两旁的金墙。楼上有一间大屋子,屋子里的东西样样都是金的,连人也是金的。那个人有一只乌鸦,乌鸦的嘴里衔着一个小银盒,盒子里面装着一朵玫瑰花。”

    “玫瑰花?”

    “是的,玫瑰花,那朵玫瑰花是永不凋谢的,它永远新鲜,永远芬芳。如果你向那人把花要来,拿它碰一碰我,我就能变轻。然后你再把我拿在手中,我就能消灭压迫人的魔鬼嘘瞧,门开了。”

    雅民连忙转身,可是魔鬼已经把门打开,而且发现他了。白角魔鬼狂喜地怪叫起来,把雅民抓在掌心,正要使劲捏,这时海螺慢慢他说话了:“魔王先生,饶了这孩子吧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这不是你们山谷的孩子,他是从外面来的。他不是睡着的人们的孩子,而是清醒的人们的孩子。和他说说话我就可以解闷。您就依了我,把他关在笼子里,放在我旁边。我很想和他说话,”

    “可是我却很想吃他的肉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等我和他说话说够了,你再吃掉他吧。”

    “好吧,就这样。”魔鬼说。

    魔鬼把雅民关进笼子里,就像关一只鹦鹉或者画眉乌似的。他把笼子放在海螺的面前,然后关了门,上了锁走了。

    九

    第二天过去了,还不见雅民回来,公主心里万分焦急,就对老爷爷说:“您把魔镜拿来吧,看看雅民在哪儿。”

    老爷爷把魔镜的带子系上。开初镜面上朦朦胧胧的,仿佛狂风四起,尘埃滚滚。过了一会儿,影象就清楚了,只见雅民关在一个吊着的笼子里。

    “雅民!”公主大叫起来。

    雅民从笼子里伸出一只手,说:“公主救我。”公主伸手去拉雅民,镜面一下子全暗了,雅民消失了。

    公主失望地转向老爷爷,哭着哀求说:“您无论如何也要救救雅民啊,我给您下跪了。”

    老爷爷说:“只有一个办法能够救他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办法?”

    “去杀死睡人城的魔鬼。”老头儿说。

    “怎样才能杀死那些魔鬼呢?”公主问。

    “那些魔鬼的命根子在一只山乌鸦身上。那乌鸦的笼子在一座大城堡里;那城堡坐落在离睡人城一百里远的高山顶上。要是把乌鸦杀死,取出它嘴里衔着的小银盒,打开银盒拿出里面的玫瑰。花,放在会响的海螺上面。那样、雅民的笼子就会自动打开,海螺就变得像玫瑰花一样轻,可以很容易地把它带给老神甫。如果你能在太阳落山之前把神甫脖子上的红宝石拿来,那么拉姆的生命还能保得住,否则就不行了。”

    公主哭了,她说:“这么多事情,别说一天,就是一个星期也办不了呀。”

    老爷爷鼓励她说:“如果你是国王的女儿,那么你确实办不到的;但是,只要你是面包师的女儿,你就一定办得到。”

    公主说:“我实实在在是面包师的女儿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,你带着这根手杖。”老爷爷把那根带翅膀的手杖放在她手里,说“现在靠两条腿走路是怎么也来不及了。这根手杖也跟马一样可以骑的,只要你把手搭在它的翅膀上,它就一直在空中飞翔,你撒开手它就停住,降落到地面。”

    公主跨上手杖,说了声:“走吧。把我带到山乌鸦那里。”

    一听到命令,手杖的翅膀就猛烈地扑腾起来。几秒钟之后,公主已经在空中飞行了。大大小小的树权落在下面好几公里。过了一会儿,手杖拐弯了,越过一个深谷之后,又钻进一个很深的山洞,公主很害怕,但仍然两手紧紧按住手杖的翅膀,不让它放慢速度。

    又过了一会儿,公主就从睡人城的上空高高地飞过,消失在云涛里。现在四周一片昏黑,浮云飘来荡去,像羊群互相挤碰着。忽然雷鸣电闪,大雨倾盆而下,公主全身的衣服都被打湿了。后来,手杖飞到了云层的上面。眼前出现了一座高人云霄的大山。山上没有树,没有草,四面全是积雪,漫山遍野都是枯骨残骸。拐杖一直朝山顶飞去。

    山顶上有一座很漂亮的城堡。这城堡金光闪闪,晃得人眼花缭乱。到了跟前一看,城堡果然是黄金造的。砖头、墙壁、梯子、窗户——一切全是金的。在城堡的最高层上,一幅锦幡随风招展,顶棚上垂着一条金链子,链子下面挂着一个笼子。笼子里面蹲着一只鸟鸦,乌鸦的嘴里叼着一个小小的银盒子。地上有几只张牙舞爪的老虎,它们一见到生人立即疯狂地咆哮起来。

    公主胆战心惊他说:“手杖,往高飞。”

    手杖在城堡的上空飞着。公主想了一想,就对手杖说:“把我带到大门那里。”

    手杖盘旋着慢慢降落,到了大门前,公主就从翅膀上撒开手,手杖骤然在梯级上停住了,公主险些儿被绊倒。她拿着手杖一步一步登着梯级,走到大门前,门是开着的。

    公主走进了城堡,东瞧瞧西望望,一个人也找不到。

    “有人吗?”公主大声呼喊。

    “有人吗?有人吗?”她的声音像皮球一样被弹了回来,四周又恢复了寂静。

    她提心吊胆地往前走去。穿过了大厅,眼前又是一道长长的楼梯,一直延伸到很高很高的地方。梯级上到处枯骨狼藉。她顺着楼梯登上高层。这一层上的大门关得死死的,使尽了劲也推不开。这工夫,手杖无意中碰到了门板,大门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。公主慢慢地往里走。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,上面挂着钻石、宝石的吊灯,金墙上嵌着几个精雕细刻的金丝网,几丝淡淡的阳光经过金丝网的过滤漏了进来。公主走到一扇翡翠砌成的小门跟前停住了,她往里看了看,还是没有人。

    她大声喊着:“有人吗?”

    “有人吗?有人吗?”回声四起,就像屋子本身在说话似的。过了一会几,忽然传来一阵笑声。

    “哈哈哈!你找谁?哈哈哈。有人!喂,我们全都在这里,你找谁呢?哈,哈,哈,请进来吧!”

    公主怯生生地走了进去。房子里有一棵黄金铸成的树,它的伎叶上闪烁着宝石的光辉。金墙上有几个窗户,也是金丝细网。屋内尘土满地。桌子、椅子、花瓶,每样东西都是金的,但都蒙上了灰尘。公主用手一摸,原来这灰尘都是金的。

    在一张金床上躺着一个姑娘。金色的头发,金色的脸颊,连嘴唇也金光闪闪——活像一个金塑像。她静静地睡着。

    公主想把姑娘叫醒,可是当她用手去拉这姑娘的时候,她又吃了一惊。

    原来这姑娘从头到脚都是金的。姑娘床边有一张大转椅。一个老头儿斜躺在转椅上。公主大声呼喊:“爸爸!”

    然而,错了,这不是她爸爸。乍一看,她觉得像爸爸,再往前走一步又觉得像那个珠宝商了。

    “哎呀,是珠”公主叫起来,后退了一步,这回,她却在这老人的脸上看到了人贩子那张凶恶的面孔。

    “吸血鬼!恶棍!”她惊叫着,连连倒退。

    “别害怕,”身旁有人笑着说“他不会伤害你,他是金的。”

    公主回转身,前后左右都看了看,哪儿也看不见人。

    她大声喝问:“你是谁?你躲在哪儿?有话站出来说!”

    “我就坐在你面前呀!”

    “哪儿?”公主立刻问道。

    “这儿,你面前。”那声音回答。

    可是公主面前什么也没有,只是她旁边的三足椅上放着一把七弦琴,琴弦好像正在微微颤动。

    “是你在说话吗?”公主疑惑地问道。

    “是的,我是会说话的七弦琴。”

    “兄弟,告诉我,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七弦琴笑着说:“七弦琴还能给人当兄弟?我是没有生命的啊!”

    “这姑娘是谁?”公主急切地问。

    “她是老头儿的女儿。”

    “她怎么啦?怎会变成金的?”

    “嗯,这古堡里的每样东西都是金的,鸡是金鸡,下的蛋是金蛋;喷泉是金的,喷出来的是金汤;树木花果,一切都是金的。甚至,你在这屋子里 烙饼的话,饼一下锅也会变成金的。”

    公主觉得很奇怪:“怎么会?”

    “那老头儿,就是那个躺在大转椅上的老头儿,”七弦琴说“曾经是一个有名的暴君,点金石就是他发明的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点金石?”公主问。

    “这老头右手的小拇指上有一只金戒指,戒指上镶着一颗室石,你看见了?那就是点金石。不管什么东西,一触着它就要变成金的。”

    公主移步向前,七弦琴喝道:“当心!你一摸它,你也会变成金的。”

    公主退回来说:“这个人还活着,他的心脏还在跳动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,”七弦琴继续说“他全身都是金的,就是心没变成金的,所以到现在还活着。”

    “他的心为什么没有变成金的呢?”公主又问道。

    “起初,他爱金子爱得了不得,每样东西他都用点金石碰一碰,把它变成金的。我本是普通的木头七弦琴,如今也变成了黄金的,又笨又重。你瞧,说着说着,我的弦也疼起来了唉,我说到哪儿了?”

    “你说到这个暴君用点金石把所有的东西都变成金的。”

    “好,我接着说。有一天,他不小心让点金石碰着了女儿,女儿就变成金的了。就从那天起,他开始憎恶黄金。他想尽办法,要把女儿重新变成有血有肉的人,可是没有成功。任何东西,你把它变成黄金是容易的;但是,要把黄金变成血肉,却是完全不可能的。他没法让女儿活过来,就索性用点金石把自己也点成金的了。不过,他的心里已经对黄金产生憎恶,所以他的心现在还是血肉的。还像活人一样时时刻刻都在跳动。唔,现在你说说,你是干吗来的?来找点金石吗?路上那成千上万的白骨骷髅你看见了没有?他们都是来找点金石的,半路上就死了。这些贪心的人啊!”

    “看见了,”公主说“但是我不需要你们的点金石,我只要山乌鸦。”

    “山乌鸦是由一群老虎守护着的。老虎只听老头儿的话,呶,就是你跟前那个无知无觉地躺着的老头儿。要想拿到山乌鸦,只有一个办法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办法?”公主迫不及待地问。

    “你能在附近弄点水来吗?”

    “水?山上还缺水?”公主说“我在路上看见遍地都是雪。”

    “傻瓜,那雪是金的。这山上所有的山泉也是金的,从里面喷出来的不是水,是溶化了的金子。这山上什么都有,就是没有水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,你要水干什么?”

    “如果你找来了水——干净的水——把水洒在他们身上,他们就能重新变成有血有肉的人。那时,你就可以向这老头要那只乌鸦。你救了他们的命,他们会报答你,一定会把山乌鸦给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干吗这么袒护那老头儿?”

    “他已经悔过了嘛,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。再说,我还想重新歌唱呢。以前,我是姑娘的七弦琴。这个美丽的姑娘时常用她可爱的手指抚弄我的胸膛,弹出来的曲调是那样动人,我实在无法形容。我要让往日的光景重现,我的胸膛要再度迸发出优美的乐章。现在我能说话,但不能歌唱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歌唱需要美丽的指头——需要有生命的指头,这种生命所要求的不是黄金,而是干净的水。你不能把水找来吗?要是你把水拿来,我就把点金石、 金喷泉、金母鸡,把这座城堡都给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什么也不要,”公主说“我只要山乌鸦。”

    说完,公主就跨上手杖,用手按着它的翅膀说:“快,到洁净的泉水边去。”

    手杖拍着翅膀飞上高空,不一会儿四周又是一片漆黑了。手杖在滚滚云涛中绕了几个圈子,最后降落在一个春意盎然的山谷里。青青的草,绿绿的树,一股瀑布从山顶飞泻下来,像一把利剑把山峰裁为两截。

    山下许多妇女拿着罐子打水。公主选中了一个装满了的水罐,冷不防提起来就走,还没等水罐的主人喊叫,她已经骑着手杖腾空而去了。妇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吓呆了,有几位甚至昏了过去。

    公主乘手杖飞回城堡。沿途,遇到骷髅她就洒水,枯骨也都变成了活人,他们纷纷向她鞠躬致敬。

    进了城堡,她先往老头儿身上洒了水,老头儿活过来了。公主又把水洒在姑娘身上,姑娘也活了。她立刻跑过去拥抱她爸爸。

    这时,有人说话了:“留神!别过去,他手上还带着点金石。”

    说话的是七弦琴。

    老头儿马上从手指上摘下点金石扔到城堡外面,伸出双手搂住女儿。父女俩谢过了公主。公主对老头儿说明了来意,请求老头儿到城堡的顶层上把老虎守卫着的山乌鸦笼子取下来,老头儿立即高兴地答应了。

    公主和老头儿父女正要往顶层上走,又有人说话了:“就把我撇在这里不管了?真是!人是多么忘恩负义啊!”

    公主转身看看七弦琴,给它也洒了水。金琴重新变成了木琴。公主认出来了,她一把抱起七弦琴,眼泪夺眶而出,滴滴答答地掉落在琴弦上,琴弦奏出了如此美妙的乐曲,竟使古堡大地上的一切都复苏了。黄金的树叶变成绿嫩的新芽,黄金的花朵变成芬芳袭人的玫瑰,荒山秃岭长出了萋萋绿草。过去金汤沸腾的地方,如今流泉淙淙。清凉甜净的泉水环绕大地,长生不老的甘露滋润着田园。

    春天重新回到金峡谷。

    老头儿在城堡的顶层上看着这一派生气勃勃的景象,对公主说:“好吧,现在你可以把山乌鸦带走了。这乌鸦的眼睛里没有眸子,只有两位点金石。乌鸦一死,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点金石了。”

    老头儿解开锁链,把笼子递给公主。

    十

    公主乘着手杖,一会儿就到了睡人城。手杖飞过高墙进入魔鬼的城堡。“有人味啊,有人味啊”魔鬼们狂嚎着朝公主奔去。公主迅速打开笼子,把乌鸦嘴里的小银盒掏出来放在自己身上,然后把乌鸦的两个翅膀揪下来扔掉。

    乌鸦失掉翅膀,魔鬼们的双臂也全部“卡嚓”一声折断了掉在地上。他们疼得“哎哟”乱叫,朝公主扑去。公主把乌鸦的眼睛挖掉,魔鬼们顿时全都瞎了。他们看不见公主,就像发了疯似的在黑暗中乱跑。

    但是,有一个魔鬼的鼻子能闻出人味。他踉踉跄跄地走着,好不容易才靠近了公主,他企图像大象踩蚂蚁一样,用脚去踩公主。但是公主机智沉着,她灵巧地往旁边一闪,抓住乌鸦的两腿把乌鸦从中间撕开了。顿时一声霹雳, 山摇地动,城堡的圆顶崩裂了,碎块纷纷掉落下来。公主被震昏了。

    她醒过来时,发现城堡不见了,魔鬼也没有了,监狱和囚犯都不存在了。跟前是一个欣欣向荣的原野,天鹅绒般柔软的绿草覆盖着大地,色彩斑斓的鲜花在争妍斗丽。平原的中央摆着一张桌子,桌子上放着那个会响的海螺。桌子旁边有一个大笼子,雅民就关在里面。

    公主一见雅民就朝他跑去。她迅速打开笼子放出雅民,随后又从银盒子里拿出玫瑰花放在海螺上。

    玫瑰花刚落在海螺上就消失了。海螺变得像花一样轻。雅民把它拿在手里,和公主一道骑上手杖到神甫那里去了。他把海螺交给神甫。神甫接过海螺,喜出望外。他对海螺说:“呼唤吧,呐喊吧,把世上的穷苦人都唤醒!”

    但是,海螺沉默着。

    神甫怒气冲冲地看着雅民说:“你骗我。这不是真正的螺,你拿来的是冒牌货。”

    雅民说:“不,这是真正的响螺。”

    “那它怎么不响呢?”神甫问。

    雅民把海螺颠过来倒过去地看了又看。这还是那个海螺呀!他对海螺说:“你干吗不响了?”

    可是,海螺仍旧沉默着。

    神甫忿忿他说:“你走吧!我不给你红宝石。”

    公主从雅民手里夺过响螺,把它贴在嘴唇上使劲一吹,海螺突然响了:“呼唤吧,呐喊吧,把世上的穷苦人都唤醒!”

    它的声音震荡着四面八方。那些昏昏沉沉的人们,那些失去自尊心、萎靡不振的人们,他们一听到这声音就全都觉醒了。他们高兴得热泪盈眶。他们沉睡了许多年,今天才苏醒过来。现在,他们认出了自己的朋友,彼此热烈地拥抱起来。整个峡谷翻涌着觉醒的浪潮。海螺高唱着:“呼唤吧,呐喊吧,把世上的穷苦人都唤醒!”

    神甫激动地把海螺贴在胸前。他说:“现在我明白了,这是人的螺号,不是魔鬼的螺号,它自己是不会响的。它的响声,实际上是人的气和力通过它发出来的呼声。”

    神甫看了看雅民和公主,就从脖子上把红宝石摘下来交给了他们。

    十一

    太阳快要落山了,公主和雅民也不耽搁,立刻骑上手杖动身往回走。过了一会儿,他们就到达蛇城,回到那位穿绿衣裳的老爷爷身边。

    这时,西天已掩映着斜晖。看起来,不消半小时,这一抹残阳也要消失的,老爷爷接过红宝石说:“时间不多了,不过还行。走吧,我们尽最后的努力试试看。”

    老爷爷拿着手杖,和雅民、公主手拉着手,向着蛇政府的塔楼走去。路上,老爷爷对公主和雅民说:“只有一个办法能闯进楼里,你们可得听清楚。要是出丁点儿差错,那就一切都完了。”

    “您说吧,我们听您的。”

    老爷爷说:“你们看见前面那道栅栏吧,到了那儿,咱们就站住。楼里会有人问:”你们是什么人?‘我们就回答,’是政府的奴仆。‘这样,他 们就会叫我们往前走。但是,走到塔楼的那扇关着的大铁门前面,我们还得停下来。这门上有一个小孔,他们就是通过这个小孔从里面偷偷察看我们,考验我们是不是真的政府的奴仆。“

    “他们怎么看得出谁是政府的奴仆?我们也没有什么凭据证明我们就是啊!”

    “这里面有一个诀窍,我来讲给你们听。一会儿咱们走近大门的时候要特别注意,千万不要眨眼。就这样,一声不响地站着,两眼死死地盯着那个小孔,哪怕天坍下来也不能动一动眼皮。政府奴仆的最大特点就是不眨眼——他们总是双手合十、默默地站在一旁,眼皮一动不动地听候吩咐。你们听明白了吗?”

    公主说:“明白了。”

    老爷爷再次提醒说:“我说的这些,你们必须全部照办。否则,拉姆有个好歹可别怨我。”

    说完,他们三个来到了栅栏旁边站住了。

    从塔里传来一声间话:“你们是什么人?”

    他们三人回答“我们是政府的奴仆。”

    “有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我们给政府服役来了。”老爷爷说。

    “走过来。”塔楼里的人说。

    他们三人走上前去。

    塔楼的大门上果真有一个小洞洞。他们走到跟前停住了,目不转睛地盯着门上的小孔。就这样站了好一阵,雅民觉得眼睛酸疼,公主已经开始流泪,要是再站一会儿,也许她就得眨眼了。幸亏这时大门“吱呀”一声自动打开了。他们进去以后,大门又自动关上。

    进了塔楼,老爷爷用于势比划着:“从这楼梯上去。先去冰窖,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。”

    他们跑过了许多楼梯,恰好在日落的时候进了冰窖。

    老爷爷把红室石搁在拉姆的额头上,宝石立刻在蛇咬的伤口上吮吸起来。这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:红宝石吸的毒液越来越多,塔里面的光线就越来越弱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,冰窖外面的楼梯上响起了纷纷沓沓的脚步声,是朝着冰窖来的。老爷爷急忙上前把冰窖的门关上。

    宝石吸了毒液就从红色逐渐变成了绿色。拉姆的脸上开始现出了生命的红晕。当宝石把毒液全吸干净的时候,拉姆睁开了眼睛。他一睁眼,塔里即时变得一团漆黑。四处传来了大蛇小蛇的嘶鸣,使人毛骨惊然。

    “红宝石在哪儿?”老爷爷在黑暗中慌慌张张地摸索着。

    “在我手里。”拉姆大声说。

    宝石放射出绿色的光芒。外面的嘶嘶声越来越大。蛇群正通过地道往冰窖里钻。

    老爷爷大叫:“快把宝石砸碎。”

    拉姆从老爷爷手里接过拐杖,用它的银柄把宝石砸得粉碎。

    一声巨响震得天崩地裂,空中掠过一道闪电。在电光中,老爷爷看见这座圆顶从上到下裂开了,它劈里啪啦地响着,眼看就要坍下来。

    老爷爷大声喊着:“快跑!快,快!离开这里。”

    老爷爷托起公主,拉着拉姆、雅民一直跨上拐杖,一眨眼的工夫就出了塔楼。他们刚一出来。塔楼就轰隆一声倒坍了。

    全城都震动了。许多房子倒坍了;城市上空的铁网整个儿震飞了,掉落到很远的地方。人们叫着喊着从家里跑出来。只见街上有许许多多死了的小蛇。

    在倒坍了的政府大楼旁边,人们看见一个奇怪的景象:大大小小的毒蛇都死了,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残砖碎瓦上。数不清的珠宝玉器和其他贵重物品,散乱地堆放着。一个身穿绿衣裳的老头儿站在那里,他身旁还有两个男孩子和一个小姑娘。三个孩子茫然地望着这一切。

    人们走上前,拜跪在老人的脚下,感谢老人把他们从毒蛇的威胁下解救出来。

    老爷爷说:“大家别谢我,谢谢这三个孩子吧!是他们的勇敢使你们得救。从今以后,再也不会有蛇来咬你们,毒蛇政府永远完结了。”

    人们欢呼雀跃,欣喜若狂。他们把三个孩子举上肩膀,开始了庆祝游行。游行队伍轰轰烈烈地走遍全城。

    十二

    当天夜里,三个孩子就睡在老爷爷的地窑里。早上起来,拉姆向老爷爷道了谢,并向老爷爷请求,请他允许他们继续攀登那棵倒长的树。

    老人没有回答,专心致志地摆弄着他的魔镜。

    拉姆问:“老爷爷,您同意了?”

    这时,镜子已经调好。镜子里出现了一间草房子,草房外边围着许多人,他们正在大吵大闹。

    拉姆忽然认出来了:“哎,这是我的家呀!”

    老爷爷没有说话,继续看着镜子。拉姆的视线也集中在镜子上。他看到:许多士兵把一张床抬到屋子外面,使劲往地上摔。一个老太太惊惶地从床上爬起来,她大声呼喊着:“拉姆,拉姆,你在哪儿啊!国王的士兵要霸占咱们家了。拉姆,我的孩子啊,你在哪儿?”

    “哎唷!”拉姆失声叫起来。

    老爷爷把脸转向拉姆,说:“孩子,你的母亲有难啊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,老爷爷,”拉姆紧张地说“我得马上回去救我妈。”

    老人把魔镜上的带子解开,轻轻地说:“好吧,咱们走。”

    老人让三个孩子也坐在手杖上,等他们坐好,就命令手杖出发——离开魔木树的分枝,向树干的底部飞去。

    这棵倒长的树很大,枝枝桠桠延伸到地下的深处;这次他们下树,也就是朝着地面的方向飞行。他们要回到拉姆家里。

    他们像腾云驾雾似的从树枝、树叶的上头飞过。拉姆突然问道:“老爷爷,刚才的那座城里,毒蛇到底藏在什么地方?”

    老爷爷说:“孩子,他们是人,不是蛇。他们穿着人的服装,混在人群里,时机一到就突然咬人家一口,这种披着人皮的强盗比毒蛇还危险。”

    “那怎样辨认这种人呢?”公主问道。

    “孩子,这种人的心灵里装满毒药,他们的眼睛里没有眸子,只有两颗圆圆的小银粒。只要仔细地看看他们眼睛,就能清楚地辨认出来的。这种人专门掠夺别人,挑动别人互相争斗。他们的眼里没有眸子,只有银子。”

    手杖飞得很快,现在已经靠近树干了,从地面的洞口透进来几丝光线。说话之间,手杖已经降落到洞口了。他们一起出了洞。

    老少四人现在已经到了拉姆家的小花园里。村子里的许多人都来了,财主也夹在里面。国王和他的士兵们都在那里。拉姆的母亲凄惨地啼哭着。

    拉姆喊了一声:“妈!”

    母亲惊异地看着儿子,跑过去一把搂住了他。母亲哭着,不住地亲拉姆的脸。

    突然,国王恶狠狠地叫道:“把他也抓起来!”

    国王的士兵抓住了拉姆。老爷爷向国王问道:“这可怜的孩子有什么罪呀?”

    国王说:“他是逃兵,他不愿跟我的队伍去打仗。我要攻打我的邻国,他不肯参加我的军队。”

    老爷爷说:“你干吗要去攻打别国呢?”

    “我需要钱。”

    “需要多少?”老爷爷问,并伸手进篮子里抓了满满一把珠宝往地上一撒。

    国王和他的士兵们趴在地上,捡着、争着、抢着。老爷爷又抓了一把珠宝扔进洞里——就是长着魔术树的那个洞里。

    几个士兵从地上一跃而起,蹦进洞里。

    国王停住手,问老爷爷:“你这是干什么?”

    老爷爷说:“我在给你们指引道路。我们是从这个洞里出来的,里面有无数宝藏。像这样的珠宝,里面有的是。在那儿你能弄到很多很多的钱,那是你在这里一辈子也弄不到的。”

    国王和他那贪婪的女儿一起往洞里跳。拉姆喊道:“等一等,等一等。”

    但是老爷爷拉住了他的手,说:“别拦他们。这些人现在全都进了洞,你快往里填土。”

    拉姆愣愣地站着。

    老爷爷转过身来对村民们说道:“要是你们想彻底摆脱国王的话,那么现在就是时候了。快点往洞里填土,把洞封上,别让国王溜上来了。”

    这时,拉姆才恍然大悟。

    他拿起铁锨,把土铲进洞里。村里的人也都跟着他一起动手。没多久,他们就把洞口封死了。

    这时,拉姆说道:“老爷爷,洞里还有我的一棵树哪。”

    老爷爷说:“那棵树现在还在。你从树上的游历中取得了许多生活经验。你把学到的一切都对你的伙伴和邻居讲讲吧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老爷爷,我还没有走遍全树,我连树顶也没见着,我多想看看树顶呀!”拉姆说。

    老爷爷听完拉姆的话就说:“孩子,那不是普通的树,那是人类进步之树。它的顶点,至今还没有人见过。”

    拉姆脸上难过和遗憾的神色消失了,他觉得一下子明白了许多道理。他恭恭敬敬地吻着者爷爷的手杖说:“老爷爷,您教会我许多东西,这叫我怎么谢您呢?您的恩德,我怎么也报答不完啊。我只有一个请求,从今天起,这个草房子就是您的,我们大家的。往后,您就跟我们在一起住,一起住在这间小小的草房里。雅民也住 在这里,这个公主也住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老爷爷抚摸着公主的头说:“拉姆,所有的小姑娘都是公主啊。你就把她和雅民一同留在家里吧。要好好服侍母亲,要用自己的经验和知识为村里人造福。现在我要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老爷爷,您怎么不住下呢?”雅民问。

    “您就留下来吧!”公主偎依着老人亲昵地恳求。

    “我是不能停留的,孩子!”老爷爷轻声说“我的职责不是停留,而是前进。我不停地走着,永远也不会停止的,因为我的名字叫历史。”

    老爷爷把扇着翅膀的拐杖拿在手里,就往前走去。拉姆、雅民和公主,目送着老人走了很远很远。最后,老人的身影在一个拐弯的地方消失了。

    拉姆的母亲慈祥亲热地看着孩子们说:“老爷爷说得很对。好了,孩子们,进屋去吧,你们的家在等待着你们呢!”

    拉姆拉着雅民和公主的手,跟在母亲后面。他们穿过一畦一畦的鲜花,走进了小草房。

    (蔡国辉译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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